芳鄰築巢且歌且唱 胡寶林

從讀書會到社區工作站
2004春天，琪芬的聲音猶如一寸寸陽光射入我的手機。「胡老師，我在『大觀園』找到好大好大的空間啊！什麼時候能約房東去看一下？」
這個阿芬好大膽，居然看中中原側門眷村的100坪好大的雙戶空間。原來是中原側門外名叫「戲館」的閒置pub。已經荒廢三年了。入口增建車棚是漏水的碎石地，地面的PVC地板碎裂，牆面到處都壁癌落灰；廁所有三個，其臭無比；有廚房，磁磚台面傾斜。我的天，這簡直是廢墟嘛！不過「大之為美」的印象挑戰了我們的夢想，何況，誰叫我現在教室內設計呀!我手指間的代用針筆已經蠢蠢欲動了。
房東是一家三姊弟，願意用一萬元出租這個「廢墟」。當然，我們是公益團體啊！我很難跟他們解釋什麼叫做社區工作站，其實我們是以讀書會開始的。房東住樓上，我說，我們歡迎他們親子來參家。我聲明不會在這兒開餐廳，以免衝擊鄰近的幾家小吃店，因為我都幾乎認識這些老闆。他們是眷村家庭子女，有些老店幾乎是和中原大學同步起家到今天的。我說：
　　「我們頂多弄個小型的跳蚤市場。做為社區人士和學生的二手物件交流。」
　　「我們在一家家用生活公司做物流營運，平時剩下許多洗浴工具樣本，可以給你們的跳蚤市場呀！」房東的姐姐說。
　　「芳鄰」剛開始的家庭只有十戶，全部都不住中原這一區。他們是草創的讀書會會員。琪芬在他們社區大樓的交誼廳創辦了「中壢小大讀書會」，已經三年了。他來聽我的社區營造課程一學期，邀我去給他們佈置讀書會空間，去了幾次，他們愈辦得好，愈被大樓管委會排斥。原因是這讀書會的十個家庭,只有三個屬於他們大樓的(其他家庭漠不關心嘛！)。他們不歡迎「外人」進入。哎呀！我還想幫他們社區庭園中的荒廢水池做修復呢！
　　這就是琪芬要把讀書會搬來中原附近的起因。她那靈活的小兔子身影感動了我。我認為不能僅辦讀書會，要做社區總體營造。
　　俗話有云：「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今天我們應該修正為「書中自有八寶箱，書中自有翅膀一雙雙。」今日時代，所謂書，當然也包括網路知識庫和感人的文章。文章千年事，風流萬古情，我們個體的靈魂，如果能和親子朋友共震互動，靈魂就能穿越萬古千年。和好友分享讀書的那種幸福啊，就是感到天涯神遊，此生值得！

從廢墟出發
　　我和這十個草創家庭商議後，首先將這樣一個二合一的工作站定名為「中原芳鄰成長園讀書會／社造中心」。也就是「小大讀書會」和我的「生活環境研究室」兩個單位的工作室。這一百坪的「廢墟」，租金只有壹萬元，我可以想法負擔一半，琪芬個人和讀書會共同負擔一半。我們約定，這是我們兩個人合作的工作室，暫時不以民間團體的方式去登記。這樣子，把兩家的書本、鋼琴、桌椅、廚具、音響、窗簾布都拿來佈置。我們構想這是一個涵蓋眷村家庭、中原國小家庭、中原大學職員家庭及大學生的共同交流基地，以親子讀書及成長為活動主題。因此，「芳鄰」便有了這麼一個宣言貼在牆上，寫在招牌上：
　　「愛、生活、學習、成長」的工作站
　　我們籌劃了下面這些空間角落及設備需求：
　　．入口香草花台、小水池前院，防止外來器機車亂停的車阻、大門看版
　　．入口一半做臨停汽機車場
　　．展示及工作大牆
　　．入口展示工作架
　　．小型辦公區
　　．可做臥的兒童讀書角木平台
　　．表演小舞台、銀幕、照明及鋼琴
　　．縫紉角及縫紉機
　　．可移動的DVD放影架及音響
　　．課輔區二手小學桌椅十組
　　．可組合收放之大型工作桌及課程區、白板架
　　．推廣健康烹飪的廚房整修及冷熱水管線、冰箱、瓦斯爐、流理台
　　．廁所整修及小便斗自動沖水
　　．跳蚤市場架(收入付水電及電話費)
　　．老人休憩、量血壓及腳底按摩機
　　．防盜鐵窗及雨庇
　　．照明及吊扇、壁扇
　　．全部牆面、天花板去癌粉刷
　　．全部PVC地板刮除及清洗地面
　　．入口鐵棚隔熱天花及水泥地板填平
　　我大約估計一下，不算設備，僅僅整修所需的費用就要壹百萬元。我從何籌得？
　　我和我室內設計研究生團隊便開始策劃整修這一個「廢墟」。
　　我估計有一些已經畢業的室內設計碩士子弟兵，可以協助整修這樣一個非營利空間。我們首先需要二手的書架、收納櫃、沙發、桌椅，這些都比較容易徵募得到，因為室內設計師時常「裝新拆舊」呀！我們就可做資源回收再利用！
　　我們還是大膽地簽了五年固定條件的租約。房東只針對屋頂漏水及破洞的整修付出了參萬元。其他就不知如何傷腦筋了！看著琪芬每天在整理讀書會的書，準備搬過來，準備作她的夢，我就大膽地一腳踩進這一百坪的工作室。還好我已搬來中壢，住在中原大學的宿舍，我的家在國外，又不在台灣置產，學校的公寓宿舍僅收壹千八百元的房租。芳鄰就等於我租一半的工作室，我平時又是獨居，妻女每年寒暑假才來台，這樣我就可寡人一個騎著單車在校園、教室及工作站「遊盪」。不過，我可是顧家的人，好在skype及E-mail可以讓我們的家「天涯若比房」，我可以天天得到他們視訊的即時支援和飛吻。琪芬的另一半，張耀仁老師，平時沉默寡言，高興起來就大聲的狂笑支援。他是電子系的老師，後來竟然把芳鄰的視聽音響、監視系統及無線上網插卡系統都建構起來。

且歌且唱地築巢
　　草創時還有麗蓉、郁梅、郁芳、思佳和淑樁的積極參與整修和環境清理。我們數個家庭及我的學生，動員把一百坪空間的牆面和天花除霉和粉刷，就節省了至少十萬、八萬了。那種大家動手DIY的樂趣啊，已經讓孩子開始學習愛動手的人格了！
　　有一天，當水泥工人把入口車棚的地面新鋪水泥抹平後，明明用凳椅及塑膠繩欄住，不讓小小孩踏壞。忽然琪芬家的黑狗「妹妹」首先發難，在平整如鏡，似乾未乾似水泥地面上走來走去，幾個小孩也跟進。我喊也喊不住了，就突然童心大發，把繩子移開，乾脆拉著小孩們的小手，大家在水泥上跳舞留下腳印。我較大人也加入，大家牽著手，用跳房子的力度，在水泥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大腳印和小腳印。音響的聲浪也被調高，我們且歌且唱，像鳥兒築巢。大家真的停不住了，還去廚房門口軟軟的水泥地面上壓下手印。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五、六年後的今天，小孩用他們長大的鞋子，找尋那些長不大的小腳印，留住了不變的可愛童年和笑聲！
　　想到第二天，工人要往裏面鋪水泥，趁其未乾前，我想到了讓孩子鑲嵌波離鵝卵石及彈珠的時機不可失。趕快到處打電話，果然在一位美術老師朋友那裏要到了兩袋玻璃卵石。第二天趕快召來了孩子，共有親子十餘人，大家用槌子及玻璃瓶子敲呀敲，在地面嵌進了五光十色的馬賽克玻璃彈珠。燈光照耀下，我在地面看到了大家閃閃發光的圓滾滾眼神。
　　琪芬的兒子凱依，這時才約八歲，他跟定了我的學生沐恩哥哥做木工、修書架。在2004年的暑假，沐恩幾乎天天泡在芳鄰協助整修，凱依把他當偶像，連鴨舌帽都學沐恩，把「鴨舌」反戴到腦後，一副酷酷的樣子！

教育部專案及設計師學生的奉獻
　　恰恰在這個時機，中原大學的學務處告知有個教育部的「學生特色事務計畫」，有幾十萬可以申請，搭配校內學生服務的工作。我喜出望外，我們的材料費有著落了！而且我們本來就要辦自助課輔呢！何況我的學生團隊早已參與服務了，再者，我們有三個「在家自學」方案來芳鄰自學，大學生可以照顧！芳鄰築巢就用「芳鄰一家親」的教育部專案計畫來開辦了。
　　2004年九月開學，芳鄰的整修和設備可是牛步進行了。耀仁、琪芬帶著凱依和明資在家自學，時常一家人留宿芳鄰整理。開學後，我就時常帶著一些已畢業的室內設計師校友和兼任老師來芳鄰參觀，也描繪我們對工作站的美夢。他們都早已經和我亦師亦友，相談甚歡了。
　　於是，我那些慷慨的老學生朋友們都伸手相助了。謝坤學先生把他的工班叫來，幫我們把牆上的展板施工；王悟生先生和蕭明宏先生來看到那滿目瘡痍的PVC地板，他們就認養這工程了；陳裕文先生把他的木工從台中調來，我們的讀書角平台就是他的奉獻；入口鐵棚悶熱難熬，還多賴林飛華先生幫我們釘上了礦織天花。李國光先生近在中壢，那個泥水匠許先生就是他請來，很細心地幫我們砌了精工細緻的花台。袁宗南先生已經是國內有名的照明設計師了。一句話，他就請廠商捐了40幾件燈具。整修完工後，杜康生先生搬了幾套舊沙發來。還有許許多多的支援者，出出入入，這樣熱心地協助整建了芳鄰成長園。我們該如何感恩這些芬芳桃李的室內設計師們的奉獻啊！
　　我妻曼蕊，一再警告：「以後誰還敢跟你進芳鄰參觀？看兩眼就要帶工班來支援？！」我說：「他們都是畢業後頗有成就的老學生，甘願奉獻公益，我也甘願再三奉陪帶領他們到歐洲、到大陸去參訪啊！大家互動回報，他日相憶，別有一番意義呢！你啊！你趕快多烤幾次聖誕餅乾給大家分享，他們還想在中壢再吃你的維也納蔬菜派呢！」
　　這兩、三年又有不少家庭的加入，我們不斷整修，愛扮猴子的學禹、超愛化裝皮皮辮子的淑宜、小丑美人的盛華和他老公，話劇社帥哥盛恭以及風雨無阻前來灌溉孩子讀古經與另類保健的思佳，還有那六至八人的幹部小組義工們都在這兒協力築巢。已經五年了，芳鄰成長園，成了中原大學和中原國小的芳鄰；側門小吃店的芳鄰；主婦聯盟好所在的芳鄰；人本基金會的芳鄰；小大的芳鄰，不打孩子國的芳鄰；以及網路群組的芳鄰。
　　這兒是「壯志小鵬背，萬里欲乘風」，高蹺和獨輪獨立的飛行少年芳鄰；是菜籃自覺，互動社群的主婦芳鄰。我們共同築巢，只因有夢。